更新時間2013-10-18 21:58:36 字數：3247

伊爾連滾帶爬地穿過細長的洞穴。

他很幸運。泥漿只埋到他的腳踝，多餘的血液和泥巴就順著“龍”撤去尾巴留下的空洞流走了。洞穴坍塌的滅頂之災也被他逃過。

剩下的路遠比想象的短。是那個人估計錯誤，還是沒有那麽長的必要了？！

一定是後者。

他已經死了。

肯定已經死了！龍是最後的處刑，不可能讓他活命！

不……應該是“她”。

管它是什麽！！反正他死了，我的工作結束了！！

前方一定就是自由！！這最後的一段洞穴絕對是兩個世界的過渡！

出口就在前方。伊爾迫不及待地沖出去。

待雙目重新適應光明，能夠看清東西後，失望簡直要將他掩埋。

一座面積超過督察府兩倍的豪宅如同一只禿鷲，盤踞於不遠處的緩坡土丘頂端。（註1）

陰暗而大氣，深沈且華貴，只從外觀便給人以深不可測的感受。縱然來過多次，伊爾也時常會忘記此時他仍在地底。

因為身處那超越語言形容的巨大空腔之中，如果擡頭仰望近百米開外的空腔上壁，很有可能會在不知不覺中折斷脖頸。

壓迫感與這裏絕對無緣。

但伊爾此刻多麽想回到那個狹小的棺材裏。

為什麽……我還會來到最後一個分場景。

他能猜到的原因只有一個，就是那家夥還沒死。既然如此，他的束縛就不會被解開。

無奈地接受現實，伊爾搖搖晃晃地向大宅走去。

和前四次一樣，前門未鎖。推開沈重的大門，宅內渾濁的空氣嗆得伊爾直咳嗽。

骯臟的玻璃，磨損的泥漿色地毯，還有老舊的木質樓梯。所有的都和之前幾次完全一樣，保持在幾十年沒有人用過的狀態。

伊爾小心地邁入門廳，溜著墻邊走，盡量不發出任何聲響。他要先找到對方才能完成任務，心裏卻真的不希望與他的目標相遇。

正在伊爾苦惱從哪裏找起時，二樓傳來木板碎裂的巨大聲響。滿身泥濘的索撞破大宅的木質墻壁飛出老遠，以拋物線的軌跡摔向一樓門廳。

背部著地的一瞬間索就地一滾，順勢單膝跪地。順著他擡頭目視的方向，伊爾看到晴雨跨出被索撞出的大洞，現身二樓的回廊。

他竟然比我還早到！

將無法理解的細枝末節拋到腦後，伊爾興奮地喊了一聲索的名字。劫難後重逢的喜悅拿捏得恰到好處，根本聽不出那不過是演技。

然而索無動於衷。

沒有聽到麽？

明白必須要讓索在目前的角色下被殺死，伊爾盡心地扮演他的好兄弟，試圖喚起他的註意，要他小心眼前的強敵。

伊爾伸出的手僵在半空。

索沈靜地註視著不遠處的異族，不卑不亢，潛藏無需言說的從容與自信，與之前晴雨的神情何其相似。然而相比之下，伊爾竟覺得現在晴雨木訥空洞，好像……好像一副空蕩蕩的軀殼。

“……讓我們了結吧。”

說話也有些機械。

“……”

索改為站姿，和對手一樣用劍指向對方。

這是戰鬥的邀約！

他瘋了嗎？！鳶族的能力天生克制人類戰士，他不可能不知道！！

或者……難道他？！

伊爾被意識到的東西嚇得寒毛倒豎。

而另一邊龍卷風正向索席卷而來。精神力裹挾真正的空氣快速攪動形成致命的漩渦，不用向索移動，幾乎就是貼著他的腳尖形成的。寬敞的門廳在自然之力面前狹小如蝸居，家居擺設甚至木質扶手都被卷入其中，撕成碎片成為銳利的刀刃。索無處可逃，眼見著就要被吸進去。

沒錯就是這樣！！沒有鳶族的結晶幕墻，看你在風和火這樣範圍廣大又沒有實在形體可以打倒的自然力前怎麽挨過去！！

在伊爾表面關切實則慶幸的註視之下，索舉起長劍，朝面前的龍卷風斜砍過去。

哈！螳臂當車，你是沒辦法了嗎？！

當並不快的一劍揮到底，掛在劍上的只剩幾塊殘破的布料。

並非將龍卷攔腰截斷，而是讓它完全消失了！

原來如此……一劍將精神力催動龍卷形成的機制摧毀了嗎？！

不等伊爾目瞪口呆地讚嘆出聲，索的腳尖在殘破的樓梯扶手上一點，身體便躍到二樓的高度。數條晶瑩的細絲從地面躥起纏住他的腳踝，趁他接近本尊之前將他重新拖回一樓的地板。

索整個人摔趴在地板上。剛要站起來，新鉆出的幾條細絲立即纏住他的手腕，將他牢牢固定在地面。

這些細絲自然也是精神力的作品，力量堪比阿納維的威亞。其中一條爬向索的脖子，繞了一圈打算勒掉他的腦袋。

趁它得手之前，索找準位置，用還能活動的左臂朝地板打了一拳。

看似平淡無奇的一拳連腐朽的地板都沒敲破。然而拳力向下滲透，震碎了離地不深的細絲的“基臺”。

那些細絲正是從基臺“生長”出來。失去根基的細絲迅速萎靡並消失，還原成基本的晶粒。

重獲自由的索甚至沒有爬起來的時間。十數枚碩大的冰晶把一樓的地面紮成了刺猬。

然而那裏卻沒有索的蹤影。

晴雨的攻擊稍微停歇，似乎連她也在尋找索的蹤影。只是那一張花崗巖雕成般的面孔其實根本不會有任何的表情。

控制場小於探察場小於存在場，位於半徑最小的控制場之內，索的一舉一動應該都在晴雨的掌控下才對。

但索就如同人間蒸發了一般，身處晴雨和伊爾兩名異族的感知範圍內，竟無人知曉他的蹤跡。

難道被砸成肉泥了？

就算地板再臟，要真添了一堆紅醬料的話也能一眼看出。

這場戰鬥必須要以索的死亡為終結。晴雨環顧四周，開始用雙眼尋找她的目標。

腳下的地板突然裂開，晴雨掉了下去。

二樓回廊是凸出來的。就隔著一層木板躲在晴雨腳邊的索松開固定身體的四肢，落在晴雨身上。長劍刺穿她的腹部，向側邊把她的腰從中間砍斷一半。

換成任何生物，這種重創足以喪命。然而晴雨竟像什麽都沒發生過似的一手抓向索的脖子，一手具現出結晶長劍，刺向無法掙脫的索。

索不想被紮個透心涼。

意識到該是結束的時候了，索的手按住晴雨那張萬年不變的臉。

像是被罩在打氣筒上，晴雨的身體驟然膨脹，然後倏然迸裂，化作無數細小的粉末。

果不其然，沒有一滴血液。

順手抓起唯一完好的臉皮，索沈默地站起身。

現在的他，哪裏能見到那個曾經為了不能與愛人相守而悲痛萬分的弱小人類的半點影子。

而這，才是真正的他。

步速不快也不慢，他離開回廊下的陰影走向躲在遠端的伊爾。他接近一些，伊爾後退一點，直到縮到無處可退的角落，渾身顫抖地露出祈求的目光。

“……不打算說點什麽？”

清冷的雙眸如古井深潭般波瀾不驚。雖然仍然使用男人的嗓音，但他早已取回了原本的力量。

在這個空間的主人的“設定”中，他不可能擁有的力量。

創造者是知環域的絕對主宰。他竟然能在他人的知環域中反客為主。

也不管伊爾一副要被嚇死的模樣，他默默舉起手中的面皮。

“做得蠻像的。我看到都被嚇了一跳。”

伊爾猛然撲到他的腳下，拼命磕頭。而他對此無動於衷，任憑伊爾親吻他的鞋子之後，抱著他沾滿泥巴的小腿不住地哀求。

然後突然一腳把他甩到一邊兒。

身體和精神同時遭受絕望的打擊，伊爾真想就此長眠不醒。

然而他不想死。正是因為一直不想死，不肯死，他才落入如今這番田地。

伊爾再睜眼，面前的人已然換了容貌。

漆黑的長發，漆黑的雙眸，正是一直追殺他們的女同族的模樣。滿身臟汙也消失無蹤，換上一身幹凈的黑衣。

指著自己的臉，晴雨面無表情地問道。

“認識我嗎？”

伊爾點點頭，又茫然地搖搖頭。

她是這次的目標，意識被從肉體剝離，扔到這個以知環域為母體建造的精神空間中扮演既定的角色。伊爾要引導她走向死亡，讓她在忘記真正的自己並認為自己已經死亡，達到釘死意識，控制肉體的目的。

且不論任務開始前那幫人給他看過她的資料，在剛進入這個空間的時候由於壓制不夠，她甚至仍保留著原來的外表，直到後來才因為她的入戲慢慢轉化成“索”的模樣，伊爾自然知道她長什麽樣子。想必那幫人也意識到她不同於以往的那幾個目標，才會臨時安排一個“她自己”出現來迷惑她，讓她產生混亂，認為“晴雨”是別人。除此之外，由於為了從原本的女性身份到索的男性身份可以平穩過渡，知環域的控制者特意在她最初始的夢境中加入“沙”的成分，讓她的潛意識相信，自己內心中殘存的女性元素都是因為夢到了曾經的女友的緣故。

但這些她肯定都知道了，為什麽還要問我認不認識她？

晴雨突然把他踹翻，然後一腳踏在他肩膀的傷口上。

“你身為代理督察，為了一己私利竟然拿阿克盧索的全體族人當籌碼去與人類做交易，在危難中拋棄阿克盧索的全族同胞不說，還企圖殺死特使。這麽多年我還以為你死翹了沒想到在這兒享清福！！

“當年要不是你射傷了修，迫使我先去救他，你以為你能跑得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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註1：向《生化危機·代號維羅尼卡》致敬！這個比喻來自其中對私宅的描寫。那是我心目中完美的隱密宅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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